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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敦芥】雨

    鸣闪的雷电穿梭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，空气悄悄从润泽的土地中钻出来，沿低矮的青苔攀岩到参天的巨树，所到之处皆蔓延开清新的气息。

    中岛敦放下笔扭扭酸疼的脖子扫了办公室一圈，今天他加班，除了他其余侦探社成员都已经回去了。他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，索性放下手中的活端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，水盛得半满随着中岛敦走路的步伐旋转在杯口。他走到窗前闭上眼，屏住气息后又做了个深呼吸，缓缓睁开眼时，能透过半开的窗子看见傍晚的天空浸润着一层浅灰，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颜色各异的伞，随着伞面的旋转水珠沿着伞骨甩在浮动的空气中，像极了在地面上开满行走的花。他伸出手逗弄着窗台的盆栽，百日草嫩白色的花骨朵在指间摇晃仿佛也在复议他的想法。中岛敦挺直懒腰看着眼前这个处于刷新状态的世界，脑海里思考着今天没带伞的自己是不是又要淋雨回去。

    就在他这么想时，有道黑色的身影恍若从水天交接的尽头向他走来，中岛敦能看见他从视觉死角的一端从容踏上街道，手腕轻抬与他大衣一色的伞，露出本来苍白俊秀的面容，对方仰起头眼神便笔直的朝中岛敦方向看过来。中岛敦兴奋的挥手，待那人察觉后，顾不上收拾随手反锁住门窗立刻夺门而出。

    中岛敦三步两跳的跃下楼，很快就在楼梯口看见芥川，对方倚着栏杆，一手插兜一手摆弄着收回的伞，大衣上还沾有雨滴零星的水渍，鬓发服帖的垂在两边，看到他的出现嘴角勾起个嘲讽却不带恶意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！也不和我说声。”中岛敦走上前接过芥川手里的伞。

    “怕家里多只病猫。”芥川垂着眼睑，并没有看中岛敦发亮的眼神。他脚步悠闲的迈出，身子暴露在雨里，后面传来中岛敦的惊呼和匆忙的脚步声，不过一会阴影笨拙的重新遮蔽他头顶的天空，空荡的左边被熟悉的气息填满，能透过相贴的手肘传来安心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你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跑哎。”中岛敦斜撑着伞，努力罩住芥川瘦削的身躯。伞不大，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却甚为勉强，幸而他们都较瘦弱，挨近一点便正好合适。中岛敦歪歪头隐约记起上一次自己淋雨回去后说过不舒服，倒是没想到芥川真把他当猫科动物怕水，不仅记住还亲自过来接他。

    “咳……咳，今天你做饭。”芥川捂脸掩着自己咳嗽，他确实来得有点急，刚下雨时他在整理任务后续，怕中岛敦又冒冒失失淋雨回家，他赶着过来倒是把送伞的初衷忘了，把他自己人送来了，伞却只有一把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，我做。”中岛敦倾斜着伞搂紧芥川的肩，几乎用大半个身子挡住从细风中吹来的雨。他们两人很少挤在同一把伞下，横滨似乎是个被天晴宠爱的孩子，至少之前唯一的一次，便是芥川生病时中岛敦背着他回家，芥川乖巧的趴在他背上撑着伞。

    眼前好几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匆匆而过，中岛敦明白他和芥川也是其中一员，与这世上万千普通的情侣并没有什么区别，他们都淹没在时间潮汐的洪流中，为了生活忙碌，为了生存奔波，又为了互相取暖而依偎在一起。即使世界外围再风风雨雨，他也能独留内心温暖一隅。

    中岛敦瞧见街角拐弯处一抹暖黄的光亮，松开搂着芥川的肩改牵起他的手，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拉着人收起伞踏进了蛋糕店。

    “为了庆祝今天龙之介主动来找我，那我就奖励一个龙之介喜欢的蛋糕吧。”中岛敦笑着眨眨眼，将他推到琳琅满目的玻璃窗柜前，空气中混合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，芥川嗅嗅鼻子看了中岛敦一眼，便认真的挑选起蛋糕来。

    抹茶绿的香草奶油蛋糕，柠檬色的芒果千层，如酿着蜜糖的樱桃巧克力蛋糕以及水果慕斯等，芥川看了两眼，手指着一处说：“我要这个。”

    中岛敦意外的看着芥川指的蛋糕，那是个乖嫩小巧的形状，裹着层浓郁的浅白色奶油，点缀了一圈的奶油小花如雨打落在花瓣上卷起的水珠，殷红的草莓恰到好处的镶嵌在周围，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。

   “草莓奶油蛋糕啊，我还以为你会选择这个呢。”

    中岛敦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红酒黑森林，仿佛那才符合芥川黑漆漆的装束。

   “你要是想买两个我也不介意。”芥川白了中岛敦一眼，看着服务员干净利落的取出蛋糕包装好放上柜台。而中岛敦也只是笑嘻嘻拉着他走过去，手掏进口袋拿出钱包。有什么从钱包的缝隙中掉了下来，芥川上前两步将它捡起。

    “哎？”中岛敦伸手过来拿，被芥川直接避开。

    那是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，背景是小巷中的一面砖墙，从上往下的角度能看清照片里的人身形瘦弱，一张苍白的脸冷冰冰的直视前方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，哦不对，是第一次知道你的样子。”中岛敦咽了咽口水喉结跟着咕噜一声，看着芥川面无表情的脸继续道：“当时我刚加入侦探社，国木田先生说为了可怜我那充满不幸的人生，所以给了我一个忠告。他拿了你的照片给我看，让我见到你就逃。”中岛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，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蛋糕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就偷偷把照片拿过来了？”芥川挑挑眉拿回中岛敦手中的伞，看着他的眼神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“因为想留个纪念啊。”中岛敦伸着腾出来的手牵过芥川，两人站在店门前的屋檐下，雨依旧下着，打在瓷砖的地面能溅开叮铃的水声。浅灰的云层下有淡色的金光夹杂着，太阳时不时露出小半块面容。

    “太阳雨呀，不知道会不会有彩虹。”中岛敦改搂着对方的腰，随着芥川撑开的伞一起迈入雨中。

    “龙之介。”中岛敦轻轻唤道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芥川应了一声，眼神向下看着在中岛敦手中微晃的蛋糕盒。

    “国木田先生说我的人生是不幸的，因为不幸，所以他即使给了我忠告我还是不可避免的遇到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说过我活着就是灾难，因为我的存在，会牵连周围无辜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芥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温度，他还是看着那层薄薄的蛋糕盒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还是感激那些被我牵累的人。”中岛敦停下脚步，神情严肃的盯着芥川的脸。随即他又笑了起来，丝毫不逊色于云层中的太阳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人生最大的幸运——就是遇到了你，龙之介。”

    雨渐渐停了下来，散开的云朵露出被洗刷干净的水亮色天空。人群稀疏的街道上，能看见两道身影站在伞下对望，伞面从头顶垂到胸前，遮住了两人的上半身，能隐约瞧见的，便是黑色大衣的人微微踮起自己的脚，而伞下的白发之人，唇上烙印了一片柔软。

    一个干净而柔软的吻。